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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2日首期邀请嘉宾是至今已经在武汉最前线奋战30多天的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北京地坛医院感染科主任医师蒋荣猛教授《解密你不知道的新冠真相》。

新冠病毒到底从何而来？

它有没有进化变异？

新冠病毒具有自限性吗？

它会自生自灭吗？

…………

目前湖北省以外的地区，新增的确诊病例已连续呈下降趋势，是不是代表「拐点」即将出现？

蒋荣猛：从传统病控制来讲，新增的病例在减少是一个好现象，说明它前期的控制措施在起作用。因为我们讲新增一定往前倒，倒到它之前的发病时间，现在看到的每天新增加的病例是它新诊断的病例，并不一定是今天发病的病例。它有可能往前倒三天或者倒一个星期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这个时间上它是有一个滞后性的。所以新增病例在下降肯定是一个好事，但是在流行病学拐点和股市行情拐点不一样。「只要新增病例没有归零，它仍然会有传染源」。有传染源，你只要放开不管它，它有可能就会起来。所以从传染病控制来讲，一定要到新发病例为零了才叫控制。所以新增病例下降只是说明我们之前的防控措施在发挥作用。

新冠病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蒋荣猛： 目前的证据显示应该是和野生动物有关系，但是宿源这个工作是比较复杂的，也需要很长时间。为什么这么讲呢？就是我们一定要在野生动物身上找到和它高度同源的这个病毒才可以认定它来自于某一个野生动物。前一段时间讲的穿山甲，它可能是一个中间的宿主，什么叫中间宿主？比如，2003年的SARS，果子狸可能是一个中间宿主。2012年的中东呼吸综合症，就是沙特的这个冠状病毒，它的中间宿主认为是骆驼，因为骆驼跟人的关系比较密切，所以骆驼感染以后可以通过骆驼来传给人。「野生动物在新冠病毒传播中只是起了一个中间桥梁的作用」，它的源头在哪里，到底是不是蝙蝠？或者是别的动物，目前不太清楚。还需要我们的科学家进一步去寻找这个来源，所以这个过程是比较漫长的。

如果生活周围发现了蝙蝠会被传染新冠病毒吗？

蒋荣猛：只要不和它发生接触，这种蝙蝠即便有病毒也不会对人体造成传染。因为「外界的空气当中是不会有病毒的」。但我们要远离野生动物，这是很重要的，包括蝙蝠，包括其它一些野生动物都要远离，不要尝试和它亲密接触，我想这在任何时候都是要采取的一个方式。

新冠病毒和2003年的SARS病毒有什么区别？

蒋荣猛：病原体分种分属，分法是根据它基因的同源性，比方说相似性是多少。我们把冠状病毒分为四个属，有α、β有γ还有δ。今年的新型冠状病毒和2003年的SARS大概80%的相似性。它们都同属冠状病毒当中β属里边的一个种，所以它们俩相似性很高，但相似性高不代表它俩就相等。因为我们在病毒命名的时候是根据它的基因序列的这种相似性来给它划分的，所以也是人为的。好比人种，白人、黑人和黄种人都是人，但它不是一个人种，是这样来区分的。

所以说新型冠状病毒和2003年的SARS在病原学上有相似性，所以它的临床表现也有一些相似性，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也有不同，因为它俩的基因不同，所以也有不同的地方。因此对SARS有用治疗方法对于治疗新冠肺炎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是不表示一定有效。目前对于新型冠状病毒在药物上是没有一个特效药的，包括SARS也没有特效的药物。但是从传染病防控角度来讲，常规的防控措施不管是对于流感、SARS还是冠状病毒，都是一样的。

如何理解所谓新冠病毒是一种自限性病毒？

蒋荣猛：这是两个概念，我们先说这个自限性。自限是指人体的免疫力可以把它清除，当一个人感染了某一种病毒，尤其是这种急性感染的病毒，如果自身免疫力强，一般大概在两周左右就可以把病毒清除了，这就是自限性。像流感就属于自限性的病毒，一般一个星期就可以自愈，这叫自限性。

新型冠状病毒也有这个特点，目前来看，全国各地好多病人有发病七天后痊愈出院的，也有两个星期后痊愈的，说明我们自身的免疫功能把它清除了，这叫自限性。

那么新型冠状病毒在自然界是不是自限的？

这个还不好说，还需要长期观察。很多病毒是长期存在于自然界的，如流感病毒，它可以在很多动物身上存在。麻疹病毒、肠道病毒也可以在环境当中存在。SARS比较特殊，因为那是经过我们国家强有力的一个强制措施，把SARS传染源给隔离了，没有再引起后续的传播，SARS以后就没有出现新的病例，这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现象。这一次的新型冠状病毒会不会也跟SARS一样，过两个月或者三个月，经过控制以后不再出现，还不好说，还需要去观察。基于过去对冠状病毒的认识，比如MERS冠状病毒（也叫中东呼吸综合症），从2012年在沙特发现到现在，没有消失，每年都有病例发生。

目前新型冠状病毒变异了吗？是变得毒性更低了还是变得狡猾了？

蒋荣猛：至少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新冠病毒在变异，但病毒变异是生物的一个现象。在生物现象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它可以繁殖，它还可以遗传，它也可以变异。但是对于新型冠状病毒，至少目前来看还没有证据显示它有一个变异。也就是说从湖北武汉到湖北省以外的地区，这个病毒还是这个病毒，只是说不同地方的治疗策略可能不太一样，早期的干预措施不太一样。所以在疾病的严重程度上，也是有所不同的。这是和我们所采取的措施是相关的，和这个病毒本身并没有关系。

新型冠状病毒是一种急性感染的病毒，它不同于慢性病毒。像乙肝病毒，丙肝病毒，艾滋病病毒都是慢性病毒，可以导致慢性感染，这些慢性病毒可以常年与人共。但是目前来看，新型冠状病毒至少还和既往的冠状病毒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它现在都是急性的感染，没有发现有慢性感染的现象。基于这个认识，不论新型冠状病毒怎么变异，也不至于导致慢性感染，它还是一个急性的过程，这是第一。

第二，目前发现的冠状病毒大概有四个属，50多种。有的冠状病毒就是普通感冒的病原体，感染后会引起打喷嚏、流鼻涕等感冒症状。感冒大家都很清楚，是不会引起肺炎，也不会有严重后果的，也不影响食欲，基本不影响工作，只是说上呼吸道很难受，鼻子堵，不通气，嗓子疼。从这来讲，我们希望新型冠状病毒会变成类似这样的，只是引起感冒。但也有可能它会变得很厉害，比如像MERS一样，发展为更重的肺炎，但是目前还没发现有这样的一个证据。

从大众的角度讲，个人有没有一些措施能够防止或减缓新型冠状病毒的变异速度？

蒋荣猛：病毒的变异和个人没有关系，我们没有办法去阻止它变异，因为变异是生物体的一个特性之一。病毒未来怎么变，我们个人是没法儿去干预的，我们能做的是什么？我们尽可能的通过有效防控措施终止它流行，终止它传染更多的人，这样它变异的机会就小了，这个我们是可以去干预的。如果人群当中传得越多，它可能更容易发生变异，所以要尽快地把疫情给控制下来，这个是需要每一个人去参与的。

新型冠状病毒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人传人的？除了飞沫传播，气溶胶传播和粪口传播是真的吗？

蒋荣猛：传染病的传播途径可以分为呼吸道传播、消化道传播、粪口传播、血液传播、性传播、蚊媒传播（即蚊子传播），还有母婴传播。

什么是接触传播？接触就是说你一定要接触到病原体才有可能被感染，这一点很重要。接触分两种，一种叫直接接触，一种叫间接接触。所谓直接接触就是飞沫传播，飞沫直接喷到脸上，会污染眼睛结膜或者鼻腔黏膜，就会造成感染，这就叫直接接触。

关于飞沫传播，它从呼吸道出来主要是两种方式，一种是飞沫，这种颗粒比较大，它的传播距离是有限的，大概也就一米，顶多两米，很近距离就沉降了，所以它不会远距离传播。

但如果一个人打喷嚏的时候，不做任何遮挡，就会污染周围的物体表面，如果他遮挡方式不对，用手去捂住口鼻，那手上就会沾染病毒。如果他用这个手去摸公共物品，比如门把手，电梯按纽，鼠标键盘，病毒就会污染到这些物体表面。然后下一个人接触了这些物品没有正确洗手的话，用手去揉眼睛，抠鼻子，这样病毒就通过手去进行传播，这是飞沫传播的另一种方式——间接传播。就是通过手这样一个间接方式把病毒造成一个传播。

还有一种间接传播方式——气溶胶传播，也可以叫空气传播。

病毒不会单独存在的，它一定要和其他的一些液体或者其他一些飞沫组成一个或者是液态，或者是气态的一个东西，再进行传播。通过气溶胶传播的威力是比较小的，它比飞沫要更小，我们可以理解为PM2.5这种级别的。因为它很小，在空气当中它可以悬浮，悬浮的时候有风一吹，它可以远距离传播，所以它比飞沫传播的距离要更远，有可能8米，也有可能10米。但是气溶胶它到了外环境，就是外面的空气当中，就被稀释了，它的传播效能几乎是不存在的，不会在外环境中引起传播。

目前在我们已认知的传染病当中，可以通过气溶胶传播的传染病，公认的只有三种：麻疹、水痘、肺结核。SARS冠状病毒，MERS，包括这次新型冠状病毒，既然都是冠状病毒，都是通过飞沫进行传播的。

「气溶胶不是新型冠状病毒的传播方式，它只是在特定的一些情况下有可能」。因为飞沫和气溶胶之间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说在一些特定情况下，飞沫直径比气溶胶要大一些，所以飞沫脱去水分的话，是可以变成气溶胶的。什么叫特定环境下呢？

房间密闭不通风的情况下飞沫就有可能会脱去一些水分，在这个房间里面形成气溶胶，就可以在这个密闭房间中远距离传播。所以传染病预防，要勤通风，通风很重要，通风它就稀释了，即便有少量病毒也不足以让人感染。

另外就是在一些医疗操作时，比如医生给病人做气管插管，做吸痰操作，可能病人瞬间就可以喷出来很多病毒颗粒，在短时间内有可能在房间里形成气溶胶。所以医生在医疗操作的时候，特别强调在这种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一定要特别注意防护。在医院是这样，那在家庭护理患者的时候也是要特别注意这种近距离接触，还是有这种传播风险的。

粪口传播途径就是消化道传播，大便有病毒，污染了水，污染了食物，然后这个人吃进去了，可能造成一个传播。但是目前来看，新型冠状病毒并没有通过水和食物来进行传播。但是它有可能通过手传播，这是有可能的。

现在在有的病人大便里查到了病毒的核酸，也就是说病毒有可能通过肠道排了出来，这个时候如果说饭前便后不好好洗手，他的手上有可能会携带病毒，他去接触这些餐具，他去给别人做饭，都有可能会通过手来进行传播。其实粪口途径，很多时候也是通过手来传播的。比如2008年列为法定传染病的手足口病，每年我们国家有上百万的手足口病病例，都是5岁以下儿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5岁以下的儿童不会好好洗手。如果家长管得好，孩子就会少得手足口病，要是管得不好，这个肠道传染病通过大便往外传病毒。所以预防冠状病毒也好，流感也好，这些肠道传染病也好，这个手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手万一沾染了新冠病毒一定会造成传播吗？

蒋荣猛：即便手上有病毒也不会造成传播。因为我们的皮肤是一道屏障，只要是完整的皮肤，病毒是进不去的，所以这个不用担心。但是病毒可以通过眼睛、鼻子、口腔这些黏膜传播。

在这里我要提倡一下，除了我们小时候耳熟能详的饭前便后洗手，请大家一定要再加一个，便前也得洗手，这个很重要。不洗手的情况下，千万不要拿手揉眼睛、抠鼻子，这是非常危险的。不单是冠状病毒，流感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传播的。

如果皮肤上有伤口，只要看没有接触到病人的分泌物和血液，也没有感染的风险，因为空气中是不存在这个病毒的。

有新闻报道称，在浙江宁波出现了15秒传播的病例。新冠病毒传播速度到底有多快？

蒋荣猛：一个病毒要感染人取决于几个因素，第一是病毒的独立，第二，病毒的数量。如果病毒数量就几个，不足以引起感染。如果有几千个或者上万个病毒，那么可能几秒钟就会引起感染，因此病毒的感染一定是跟数量有关系的，只要接触到一定数量的病原体，不在乎15秒还是1秒。

紫外线灯、消毒液、75%浓度的酒精……哪种消毒方式才最有效？

蒋荣猛：冠状病毒它是有一层质膜，其实它是很容易被灭活的，紫外线就可以给它灭活。另外，在干燥的环境当中，它也很难活的时间长，可能就几分钟。一般来讲，温度56度30分钟就可以把它灭活了。还有75%浓度的酒精、含氯的消毒液、过氧乙酸、过氧化氢都可以很快的将它灭活。但是有一点，如果周围的环境温度合适、湿度也合适，比如温度15度、20度，湿度40%、50%，有的研究表明它可能会存活5天，所以这就是冠状病毒的特点。新型冠状病毒到底活多久，现在还没有一个数据，过去对冠状病毒的研究发现，门把手上、电梯按纽上如果有病毒的话，它也可以存活几个小时是没问题的。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要特别注意在哪儿呢？对这些地方要用上述说的这些消毒液去擦试就可以了。一天擦试两三次，其实最要紧的还是洗手的问题。如果接触到了，又没洗手的情况下，不要去接触自己的眼睛、鼻子和口腔。

日常生活中，除了勤洗手，防护新冠病毒还能做些什么？ 

蒋荣猛：几个方面要做好：第一，勤通风，一天通风两次，一次大概30分钟到一个小时，这样即便有病毒它也稀释了。

第二，去医院，人群密集的场所或者密闭的空间，一定要佩戴口罩。戴口罩是很重要的。我戴的是医用外科口罩，这个口罩在日常生活当中足够保护我们。我在武汉期间，去了武汉大部分的发热门诊，也会去看病人，我进发热门诊就戴这个医用外科口罩。大家一定要注意，新冠病毒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不是说这个病毒会很精准的就掉到我的眼睛里引起感染，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但是我刚才强调了，如果我们医生给患者做这种近距离呼吸道操作的时候，我是一定要戴护目镜的，因为距离很近，可以通过飞沫传播。

第三，勤洗手，一句话，「不洗手不要接触自己的口、眼、鼻」，这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把这几点做好，不只能防新型冠状病毒，也可以防流感，防所有的呼吸道传染病。我们管这个方式叫什么？叫切断传播途径。因为传染病要流行，首先得有传染源，有病原体。另外，它一定得有传播途径，我刚才说了传染途径很简单，不要想的很复杂，就是接触。如果你接触不到病原体，你是不可能被感染的。所以，通风的方式能将病原体稀释了；戴口罩的方式让病原体进不来；洗手的方式将病毒给洗掉了。你不去接触自己的口眼鼻这些黏膜部位，病毒也不会感染我们。因此切断传播途径是最简单、最有效的一种方式，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这样去做，那我们一定可以把这个传染病终止，这个可能比控制传染源更重要。

另外我给大家一个建议，在这个时候如果出现发烧、咳嗽、打喷嚏这些症状时，一定要有一个正确的遮挡方式，比方说用肘部去遮挡，千万不要用手去捂，这一点特别重要。还有一点，就是去医院看病一定要戴上口罩，避免自己万一有病原体感染会传给周围的人。我想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知道的，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给大家讲，防控传染病，不单单是我们医生和疾控人员的事，是政府的事，也是我们每一个公民的事情。大家都有这样的一个意识，有这样的一个做法的话，这个传染病是流行不起来的。

如果小区发现了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开窗通风会提高病毒传染的几率吗？

蒋荣猛：不会的。刚才说了空气中首先没有病毒，通风是最有效的方式，它可以把病原体稀释。还得强调一点，小区里有确诊病例的话，只要没有和他发生近距离接触，是不会被传染上的。

隔离14天没发病就是健康人群了，可以这么断定吗？

蒋荣猛：目前是可以的。因为目前新冠肺炎的潜伏期是14天。什么叫潜伏期14天？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感染了新冠病毒，14天不发病就认为他没有被感染。

专家简介

蒋荣猛

2020.1.9.到达武汉至今。国家卫健委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专家组成员；北京地坛医院感染二科主任医师、教授；全国流行性感冒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负责国家感染质控中心和北京市感染质控中心的日常工作，参与制定或起草鼠疫、手足口、MERS、流感、埃博拉病毒病、禽流感等国家卫计委传染病相关诊疗方案十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