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作为上海市第一批援鄂医疗队的成员之一,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呼吸科主任熊维宁从1月24日除夕夜出发,至今奋战在疫区一线……「那天的队伍很庞大,浩浩荡荡的……我曾有过参军的愿望,未能如愿,但这次真真切切地让我感受到了『出征』和『上战场』……」这是熊维宁主任在电话中对《呼吸界》记者说的第一句话。他说,面对突如其来的病毒疫情,大家的战斗信心非常坚定……
「我们收的每一个病人病情都很重……光站在那儿就能感受到整个病区忙碌而紧张的氛围」
我们在万米高空中度过了除夕之夜,到达武汉安排好入住已是凌晨四五点钟。简单地休息了几小时,就开始参加理论培训。任务十分明确,我们整个医疗队分配到了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可以说,从到达武汉的那一刻起,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我们的「战斗」开始了!
我要求进入了重症病区。刚到病区,我看到的情景就是30张病床全部住满,每一个病人病情都很重,这种体会是「你光站在那儿就能感受到整个病区忙碌而紧张的氛围」。并且,和平时熟悉的感觉还不一样,因为所有在隔离病房的人都穿着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虽说我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重症病人对于我们医生而言,平日里也经常碰到,我也参加过2003年抗击非典(SARS)的「战役」,以及H1N1、H7N9的防治工作,但是像这次这么「揪心」的场面,我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那天穿上了许多年未穿过的防护服,脑海里立即闪现过一瞬间的记忆,那是SARS的防治时期,大家也穿着这样的防护服工作。而当时的场景完全不能与今天的此时此刻比。当时我也参加过发热门诊,也参与对住院的发热病人进行过排查,忙活了小半年,其实一个重症SARS病人都没见到过……眼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惊叹号——「病人好多!」
「穿着这套防护服如同『淋大雨』,每一分钟都很难熬,而这种状态下她们要超过8小时甚至10小时……」
我记得2003年非典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主治医生,我穿过这身衣服;后来遇上抗击禽流感的时候,我也穿过这身衣服。但那时,我穿这身衣服感觉像是一个「预备役」的士兵,这一回才穿出了「上战场」的感觉。穿着这套防护服巡视病房一圈下来肯定出一身大汗,每天都如同在「淋大雨」,这就是我这段时间最真实的感受。我经常想起第一天参加的实践培训。按道理说,理论培训、实践培训,除了告诉大家怎么做好防护之外,还会讲一些临床上的内容。唯独这次,他们临床救治的内容讲得不太多,就只反复强调一个点,怎么做好防护,这足以说明这次和以前的一些普通疫情的防护不一样……因此,我就更加地小心谨慎了。
熊维宁(前一)目前担任上海市第一批援鄂医疗队专家组副组长(图片由熊维宁主任提供)
刚开始工作的第一天,一个简单的「查房」,让我觉得「憋气」难忍。在这种缺氧的状态下查房,走一圈下来起码1个多小时,如果有操作时间会更久。 让我用一句话描述就是「恨不得想要马上跑出去」 ;然而到了第二天,我发现自己状态似乎稍微好了一些;到第三天,我又更加适应一些……到现在,除了每天出一身汗之外,好像感觉还行。我内心有点感慨:可能我对缺氧有些耐受了。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说说我身边的这些护士,她们的表现真是让我挺钦佩的。因为从一开始,护士的人数就相对少,她们穿着这身防护服一工作就是8小时,甚至10小时。可想而知,这是很难受的,不吃不喝,也不能上厕所……后来,随着护理人员的进一步充实以及对护理人员工作时间的不断调整和优化排班,她们的工作时间一个班次从8小时、10小时,慢慢减到了6小时、4小时……但我依然认为,4小时就已经是极限了,尤其是护士。因为她们要不停地跑来跑去忙碌,抽血、发药、打针、基础护理等等,许多工作以往都是护理员做的,但现在不得不全部让她们做。这样的工作节奏,穿着厚厚的笨重的防护服,那种滋味可想而知。
「我并不认为『无症状传播者』是主要传染源,对有发热、呼吸道症状、胸部CT有改变的患者必须快速隔离」
尽管临床工作中我接触到的基本都是重症患者,但看到近期一些新闻中频频提到了「无症状传播者」,有人也问过我这样的人群会不会是主要传染源?我个人的答案是,我认为无症状传播者如果存在,也不会是主要传染源,他们没有呼吸道症状,不咳嗽,不喘气,即便具有传染性也相对较小。
我们的重点还是那些有发热、呼吸道症状、胸部CT有改变的人,这些患者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全部隔离,尽量减少病毒的传播,因为医生治病的速度肯定没有病毒传播的速度快。王辰院士主导的「方舱医院」我认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把有这些症状的、相对较轻的人群集中起来进行隔离。我认为就相当于掐断了「导火索」,情况会大大得到控制。重点是以最快的速度隔离掉所有的患者。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症状就是咳嗽。只要是病人有这种咳的这种呼吸道症状,就一定要引起大家的注意。尽管现在这种传染病的传播途径已经公布了有很多种,比如飞沫传播、接触传播、粪口传播,我依然认为「飞沫传播」是最重要的传播途径。比如遇到这种有咳嗽症状的人,我们尽量避开,一定要保持安全的距离。
「对于重症患者我认为有个『抓手』是『救治呼吸衰竭』,可以考虑用无创呼吸机『突击』为主」
重症病区工作的这段时间,我认为对于重症患者而言,可能会因为个体差异、基础疾病不同,病情都会有所不同。但我们对治疗重症患者一定得有一个基本思路。有一个突破口,再强调兼顾其他重要脏器功能损害的对症和支持治疗,决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我认为重症患者的突破口和「抓手」就是「救治呼吸衰竭」,这也是降低病死率的「抓手」。对各种症状的预判、对症治疗和支持治疗,都可以从呼吸衰竭入手来进行判断,着力解决缺氧的问题,同时兼顾其他重要脏器功能损害的处置。
这种病毒性肺炎所导致的呼吸衰竭,在治疗上根据以往我们治疗病毒性肺炎的经验,在机械通气这方面还是应该是以无创呼吸机的这种「突击」为主,尽量通过参数的设置和优化,加上药物的调整优化来改善缺氧。尽量用无创呼吸机将病情稳住,再慢慢地调,让病情慢慢好转。假如无创通气实在没有效果,这个时候我们才考虑做气管插管等有创通气,到最后实在不行的话,可能还需要上ECMO。
但是,这里有一个节点。一旦到了后面两步,就是从无创到了有创甚至ECMO,就意味着情况非常严重。所以我们尽量要在无创通气上控制住,这时作为临床医生就一定要再多多想想办法,针对每个病人的个体差异,缺氧程度,想尽一切办法优化调整,比如考虑病人的体位对不对?有没有管道漏气?患者是否配合?面罩是否舒适?要不要试试鼻罩?参数要不要再调?药物是不是要调整?内环境如何?营养支持够不够?是否出现了新的并发症?……所有细节的地方都应该想到。对于病毒性肺炎所导致的呼吸衰竭,插管指征一定要紧,很多严重缺氧的患者靠无创通气是可以挺过来的,实在不行再考虑后两步,因为一旦有创通气,再进行到后面上ECMO,能抢救过来的几率都非常小。
这些就是我想与大家一起分享的。我相信,随着我们的治疗环境越来越好,病死率进一步降低,所有的轻症患者进入「方舱医院」接受隔离治疗,就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将所有确诊和疑似患者全部隔离治疗后,随着收治的患者逐渐好转、康复出院,胜利的日子就会到来。
专家介绍 - 熊维宁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呼吸科主任,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青年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烟草病学组副组长,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疾病预防工作委员会委员兼烟草控制工作组副组长,中国康复医学会呼吸康复专业委员会青委组副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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