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疫情下的「90后」｜隔离病房里的呼吸治疗师：这份距离新冠病毒最近的工作，让我很自豪
今天和大家分享的题目是「呼吸治疗师：距离新冠最『近』的人」，之所以选择这个题目是与一篇报道有关。处于疫情下，《劳动观察》杂志在2020年4月19日发表了一篇通讯文章，题目为「疫情下的『90后』｜隔离病房里的呼吸治疗师：这份距离新冠病毒最近的工作，让我很自豪」，介绍的是上述照片中的呼吸治疗师，她叫做谢思敏，大学毕业不到一年，是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呼吸治疗专业2015级的学生，2019年刚刚毕业。毕业后分配到上海瑞金医院工作，在瑞金医院工作期间遇到新冠疫情，她的师兄师姐在疫情早期去武汉前线，她被抽调到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隔离病房工作。她在4月19日还在隔离病房工作，正好那个时候离国际劳动节不远，《劳动观察》就做了相关报道。鉴于此，我就想用「呼吸治疗师：距离新冠最『近』的人」来作为今天演讲的题目。
什么是呼吸治疗？
美国对于呼吸治疗有正式的定义，国内基本上也沿用了这个定义：呼吸治疗（Respiratory Care）是在医师指导下，对心肺功能不全或异常的患者给予疾病诊断评估、治疗、预防、管理和照护。经过专业的教育或培训并专门从事呼吸治疗工作的卫生专业技术人员即呼吸治疗师（Respiratory Therapist）。
华西呼吸治疗师团队
呼吸治疗在华西发展史
国内最早做呼吸治疗师的不是在华西医院，而是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按照美国罗马琳达大学（Loma Linda University）的医疗模式率先成立呼吸治疗科。在国内最早开展呼吸治疗专业的是原华西医科大学临床医学院（现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当时成立的医学技术系中有一个专业就是呼吸治疗，我是那时候的系主任，同时也是专业的主任。1997年，成立五年制呼吸治疗专业，2000年开始将呼吸治疗师的培养模式调整为本科4年制。改成四年制与我国医学教育的实际情况有关，因为五年制几乎是培养医生，培养医学技术人才大多数为四年制。在2004年有首届留院的呼吸治疗师，2008年成立呼吸支持治疗中心，2015年临床医学院呼吸治疗系成立 ，2016年拥有呼吸治疗硕士点和博士点，迄今为止我已经有三个呼吸治疗的博士在读。2018年留院呼吸治疗师24名，呼吸治疗师的床位达到1：9。2019年PCCM呼吸治疗单修的学生到我们这里参加相关培训。
华西呼吸治疗本科培养
本科教育的课程学习主要集中在三方面，分别为基础知识、专业知识和临床实习。基础知识和专业知识的学习都是一年半，临床实习大概一年的时间，一共是四年制。
拥有正式合法的名称
2020年3月2日，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与市场监管总局、国家统计局联合向社会发布了包括呼吸治疗师在内的等16个新职业。这是自2015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颁布以来发布的第二批新职业。「呼吸治疗师」正式拥有了「合法的名称」。
呼吸治疗的学科定位
呼吸治疗的学科定位包括五方面：第一，普通患者的呼吸治疗，包括氧气治疗、雾化治疗等；第二，危重症患者的呼吸支持，主要是呼吸机的管理、气道管理等相关问题；第三，呼吸功能的监测和评估，涉及到各种呼吸疾病，甚至包括心血管疾病、全身性疾病；第四，肺康复，其中最重要是胸部物理治疗等相关问题，这是呼吸治疗非常重要的一方面；第五，睡眠呼吸监测，这也是呼吸治疗师的职业分化中非常重要的一方面。
这五方面存在两个职业分化，分别为肺功能技师和多导睡眠技师。在医学或者临床医学领域，呼吸治疗师是与四个非常重要的学科或者专科相关，有呼吸病学、危重症医学，这两者现在有很多专业从学科的角度称为呼吸与危重症医学，还有睡眠医学、麻醉学。
呼吸支持
从刚才提到的呼吸治疗来看，呼吸支持是呼吸治疗学科中最核心的内容。呼吸支持一般包括哪些方面呢？氧疗与医用气体治疗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还有气道管理、机械通气，现在新的呼吸支持技术包括ECMO和体外CO2清除等，也有其他的呼吸支持，这些都是呼吸治疗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呼吸治疗师参与新冠救治的一线工作
涉及到以下方面的内容，都是与呼吸治疗师所进行的工作密切相关的。呼吸治疗师参与新冠救治的一线工作主要包括：呼吸治疗设备的管理及维护、危重患者的呼吸支持治疗、气道管理、参与危重症患者的转运、呼吸康复治疗以及其他新冠肺炎相关的呼吸治疗。另外，还包括呼吸治疗专业知识与操作技能的培训和制定针对新冠肺炎呼吸治疗的规范。
一、呼吸治疗设备的管理及维护
图为浙大邵逸夫医院呼吸治疗师 段开亮 消毒、维护及整理新冠肺炎患者所需呼吸机
呼吸治疗师随身携带「家财万贯」，各类呼吸机及其他耗材价格昂贵而数量有限，及时做好大量各类呼吸治疗设备的维护保养，保证设备随时可用、随时好用是呼吸治疗师每日工作的一部分。之所以需要专业的人员来维护呼吸治疗的设备，是因为这部分设备如果维护不好的话，有可能导致工作不到位、损耗很大，最重要的是在这两者的基础上可能会影响临床工作，所以专业的呼吸治疗设备的维护非常重要。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临床分型
在我国，临床上对于新冠肺炎的临床分型分为轻型、普通型，重症和危重症，重症和危重症患者都需要呼吸支持治疗。而呼吸支持治疗涉及很多方面，包括氧疗、机械通气等，这些都是我们治疗的一部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现有的调查发现至少约20%的新冠患者需要呼吸支持治疗或者需要呼吸治疗。
二、危重患者的呼吸支持治疗
危重症患者的呼吸治疗主要内容：参与呼吸支持方式的选择及实施、机械通气参数的监测与调整。
1、参与呼吸支持方式的选择及实施
新冠患者呼吸支持方式包括：①传统氧疗，②经鼻高流量湿化氧疗，③无创通气，④有创通气，⑤ECMO。
在此次新冠疫情中，特别提到了呼吸治疗师面临的两个挑战，第一个挑战是根据新冠患者呼吸情况以及当前有限的医疗资源和条件，选择合适的呼吸支持方式，是呼吸治疗师面临的主要挑战；第二个挑战是呼吸治疗设备种类繁多、品牌与型号各异，需要在短时间内熟练能够快速安装和操作各类呼吸治疗设备。尤其是刚到武汉的医疗队，比如我们医院由罗凤鸣主任带领的第一批医疗队，他们刚到武汉市红十字会医院的时候，面临的挑战更多；刘丹主任带队的第三批医疗队，最初遇到的问题也比较多，比如氧气不足的时候怎么解决这些问题，都是呼吸治疗师面临的一些挑战。
有创通气
图为上海瑞金医院呼吸治疗师 谢思敏 为新冠肺炎患者行有创通气支持
对于有创通气而言，包括上机前呼吸机功能监测、呼吸机管路连接、呼吸机初始参数设置、人机协调性的监测与调控和呼吸机报警的监测及处理，这些内容都是我们在危重症患者呼吸支持重要的一方面，很多呼吸治疗师在病房做相关工作的时候需要考虑的。
ECMO
图为湘雅医院呼吸治疗师 方毅敏 为ECMO新冠患者实施呼吸支持
对于危重症或者极危重症患者而言，当机械通气效果不太肯定的时候，有可能要使用ECMO。使用ECMO时，呼吸治疗师会参与相关的工作，涉及以下四方面，第一，ECMO期间有创通气参数的设置；第二，ECMO与呼吸机支持力度的切换，因为ECMO治疗最重要的策略就是让肺休息，所以怎么让呼吸机能够只维持在一个比较低水平的支持，让肺不至于完全废用，其他的功能由ECMO帮助，所以协调或者切换很重要；第三，参与ECMO撤机时机的制定；第四，ECMO期间拔管时机及拔管后呼吸支持方式。
2、机械通气参数的监测与调整
主要目的：1）及时监测危重患者的肺脏功能，给医生提供较好的病情评估；2）为呼吸机模式、参数调整提供力学基础，降低呼吸机相关性肺损伤，为能否尽快脱机提供客观依据。
图为荆门市一医院呼吸治疗师 吕阳 测量和记录患者通气力学和参数、以及呼吸机波形分析
三、气道管理
气道管理是治疗危重症患者的重要方式之一，呼吸治疗师借助气道管理的各种器材、仪器可以确保患者气道安全与通畅。但几乎每一项操作都与新冠患者呼吸道直接接触，存在暴露感染的极高风险。
我们要做机械通气的时候，必须建立人工气道，一旦建立人工气道以后，专业化管理是相当重要的，如果出现相关的不良反应或者并发症，对机械通气是灾难性的影响，比如呼吸机相关的感染，有可能会导致患者在我们临床救治过程中前功尽弃。
气道管理主要包括：
1、紧急气管插管
图为华西医院呼吸治疗师，为一名COPD意识障碍患者紧急气管插管。
2、辅助气管切开
图为华西医院呼吸治疗师薛杨，经纤支镜辅助医生为新冠患者行床旁气管切开。
3、清理气道分泌物
图为华西医院呼吸治疗师薛杨，经纤支镜行气道内痰液引流。
4、拔除人工气道
图为中日医院呼吸治疗师夏金根，为新冠患者拔除气管导管。
5、人工气囊的管理
图为荆门市一医院呼吸治疗师赵伟，监测气管导管的气囊压力。
有鉴于此，呼吸治疗师是距离新冠最「近」的专业技术人员，实际上比医生、护士更多地参与患者床旁的救治工作。由于新冠肺炎最重要的病理生理改变为急性呼吸衰竭或者更严重的ARDS，这些都需要呼吸支持，而呼吸治疗师是呼吸支持执行最重要的卫生专业技术人员。
四、参与危重症病人的转运
为明确新冠肺炎患者肺部病情进展，指导临床诊疗或转科需要，危重症患者常需要进行院内转运，如CT检查。这些检查往往要转运病人，而转运病人的风险比较高，不光是专业技术人员知道，甚至包括患者的家属也知道有时候转运病人要冒很多风险。从这个角度来说，转运病人往往需要专业人士的参与，对于呼吸支持患者的转运而言，近在床边的最专业的人员就是呼吸治疗师。呼吸治疗师在进行专业培训或者上课学习的时候，专门有一章内容是关于怎么转运危重症患者，在实习的时候算是基本功。在转运危重症患者时，呼吸治疗师要准备各类呼吸支持仪器，途中要观察患者生命体征和呼吸机等设备运转情况，及时调整呼吸机参数。
图为转运患者做CT检查
图为危重新冠患者的转科治疗
五、呼吸康复治疗
新冠肺炎患者可因较长的隔离治疗而缺乏运动量、可导致肺功能降低。而危重症患者除了肺功能下降以外，还面临气道管理等问题。选择合适的病人尽早开展呼吸康复，提高通气效率、减轻缺氧、缓解呼吸困难、预防身心机能恶化和增强活动能力等。在呼吸康复治疗方面，特别是对于危重症患者而言，更多的是防止其他生理功能的废用，同时也要防止呼吸功能因为呼吸支持而废用的情况。
呼吸康复治疗主要包括：
1、床旁肺功能检测
呼吸治疗师在床旁指导新冠肺炎患者进行肺功能检测、并对特殊患者进行持续性的肺功能追踪评估。
2、肺扩张治疗
呼吸治疗师在床旁指导新冠肺炎患者训练诱发性肺量计（IS），增加患者吸气肺容量、预防肺不张。
3、肢体锻炼
上图所示（从左到右）分别为四肢锻炼、「臀桥」锻炼、指导患者拔管后早期下床活动。
4、气道廓清治疗
上图所示分别为指导患者使用acapella辅助排痰（左图），高频胸壁压缩式振荡排痰（右图）。
六、其他新冠相关呼吸治疗
呼吸治疗师还参与了其他新冠相关的呼吸治疗，第一，雾化吸入治疗，这是前面提到的普通患者的呼吸治疗中的一部分；第二，呼末二氧化碳的监测，这也是刚才提到的呼吸功能监测的一部分，再向外扩展的话就是肺功能测定相关的一些技术；第三，超声下膈肌功能的评估，膈肌功能的评估在呼吸治疗领域、呼吸危重症医学领域非常重要，因为膈肌是最主要的呼吸肌，如果膈肌疲劳或者膈肌废用，对呼吸功能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一般膈肌疲劳往往见于慢性呼吸系统疾病，比如慢阻肺，长期慢阻肺以后，有可能膈肌会出现疲劳等表现。另外，膈肌废用往往见于急性呼吸衰竭，尤其是在急性呼吸衰竭呼吸支持的条件下，更容易出现膈肌废用。所以，在这个情况下，进行超声下膈肌功能评估，同时进一步采用呼吸康复的技术，让膈肌功能可以尽可能适应或者恢复。
七、呼吸治疗专业知识与操作技能的培训
高流量氧疗的现场培训
在新冠病房，除了涉及到医生、护士的防护，还有许多呼吸支持的操作都会导致气溶胶产生，甚至影响临床救治。这次在武汉，我们一共有140名呼吸治疗师参加了相关的工作，没有一位呼吸治疗师因为参加新冠肺炎的救治而感染新冠肺炎。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与呼吸治疗专业知识和操作技能的培训是分不开的。
有创通气上机及监测的workshop
在此次重大疫情面前，拥有专业的呼吸治疗水平、娴熟操作各种呼吸治疗设备对于非呼吸或ICU专业医护人员具有较大挑战。呼吸治疗师作为专业人员在完成一线救援工作的同时，为其他非呼吸治疗专业的医护人员开展短期而有成效的呼吸治疗培训工作，为更好、更及时地救治新冠肺炎患者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既救治患者，又保护自己，这两者都非常重要。在上岗前，不管是医生、护士都要进行培训，有呼吸治疗师的团队往往还专门针对呼吸治疗的操作进行相关的培训，所以这一点也是非常重要的。
八、制定针对新冠肺炎呼吸治疗相关规范
有统计专门提到在新冠期间，呼吸治疗师针对新冠肺炎的呼吸治疗操作制定了六方面的专家共识，包括《针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患者的雾化吸入治疗的建议》、《成人重症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气道管理推荐意见（试行）》、《严重急性呼吸道感染呼吸支持的临床指征与院感防控》、《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呼吸机使用感控管理专家共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重型及危重型患者呼吸治疗相关操作防护措施专家共识》、《新冠冠状病毒肺炎患者经鼻高流量氧疗使用管理专家共识》。
另外，还有一些英文发表的专家共识也有呼吸治疗师参与，在这方面也离不开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毕业的第一届四年制的学生李杰，在美国也参与了相关的工作。所以，笼而统之，在新冠疫情期间，呼吸治疗师积极参与了新冠肺炎相关的救治工作，从普通的呼吸治疗到危重症呼吸治疗，再到我们呼吸功能的监测，呼吸康复相关的工作等，也包括一些教学培训以及科学研究、科学推广相关的工作。
抗疫一线的呼吸治疗师
据不完全统计，参与抗疫一线的专职呼吸治疗师约162人，分布于22个省、市、自治区。其中湖北有62名呼吸治疗师在抗疫一线从事呼吸治疗相关工作，约占整体的38%。因此，呼吸治疗师是距离新冠最「近」的人。
努力方向
我参加呼吸治疗师并创立呼吸治疗专业工作以来，大概有20多年的时间，未来我们必须完成呼吸治疗师的整体发展。我们现在具有呼吸治疗师的名称，但是还要继续发展后面的几方面，这几方面是未来呼吸治疗学科在中国健康发展必不可少的内容，同时也是呼吸治疗师未来前景光明非常重要的几方面。
第一方面，希望呼吸治疗师能够正式列入卫生专业技术人员职称系列。这次新冠疫情后，很多专家、学者，特别是王辰院士在积极推动这方面的工作，国家卫健委相关的领导也在积极推动这项工作，我们也恳请国家卫建委、人事司、人才处的领导给予大力的支持。第二方面，急需完成呼吸治疗本科专业目录，我们希望教育部的高教司积极推动相关的工作。第三方面，希望国家卫健委、医政医管局能够在医院诊疗科目中设立呼吸治疗，因为只有医院设立诊疗科目以后，才能正式成立呼吸治疗科或者呼吸治疗中心，这样相关医院的工作体系才能够顺利地完成。第四方面，希望有机会成立中国呼吸治疗学会，推动相关的工作，完善我们现有的学术交流平台。目前我们在中华医学会、中国医师协会都有专门的呼吸治疗的团队从事学术交流。在此恳请各位专家、学者提供进一步的帮助，另外也希望呼吸治疗师共同努力，发展呼吸治疗学科，能够助力大众健康。
答疑讨论
刘丹：您觉得在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发展的过程中，呼吸专科医生和呼吸治疗师的分工，尤其是对于现在还没有开展呼吸治疗专业人员的单位来说，要怎么发展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
梁宗安：我在1997年创立医学技术系和呼吸治疗专业的时候，做了比较多的调研。没有呼吸治疗师的时候，我们也在做呼吸治疗相关的工作，一部分是医生做，另一部分是护士做。但是由医生或者护士做还是会遇到一些问题，医生往往要关注病人更全面，比如基础疾病的情况、营养的情况、疾病发生发展的状态、药物治疗、相关的医患沟通等很多方面。如果病人要专门做呼吸机相关的治疗，有可能医生因为要做更多的其他工作，对这方面关注的深度就不如专门从事呼吸治疗师的队伍更专业。对于当时的呼吸治疗而言，有些医生使用呼吸机不熟练、有些医院还没有成立重症医学科或者还没有专门的人员从事与呼吸机相关的工作。如果不用呼吸机，病人可能生存时间长一些；用了呼吸机，病人的生存时间可能反而减短，但是现在与之前不同。
做呼吸治疗专业的时候，呼吸医生相当于T字母的「横」，要求知识面广。通过系统的医学知识，对患者的身体状况进行全面的诊断，检查和治疗。而呼吸治疗师则相当于T字母的「竖」，要对呼吸这一项单一治疗，非常深入细致地对患者实施救治。所以在没有呼吸治疗师的医院，实际上更多的呼吸治疗工作一定要有医生或者护士专业地完成，这样才能达到我们理想的状态。我也希望没有呼吸治疗师的医院或者团队，引入呼吸治疗师，更多的让呼吸治疗师从事刚才我提到的相对范围不是很宽，但是比较专业的工作，对患者的救治肯定具有帮助。
刘丹：谢谢梁主任。我对于这方面深有体会，在疫情期间，我作为四川省第三批的医疗队到达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专门救治重症患者。当时面临的困难就是氧气不足、氧压不够、没有足够的呼吸治疗设备，而且大量的呼吸治疗设备都是来自于不同的品牌，往往都是呼吸科医生不熟悉的品牌，甚至还有很多的家用呼吸机在当时的情况下临时充当医用呼吸机。这个时候我带队的呼吸治疗师就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因为他们对机器的理解、对氧气供给的原理的理解，可以快速应用好这些设备和仪器，而且进行一些优化改良。所以，这些患者可以在最快速的时间，并且在条件非常艰苦的情况下，能够得到相应的救治。我觉得呼吸治疗师在这种情况下，体现出专业性和工作管理的精细性。
在今年3月份，呼吸治疗师已经被《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正式命名为一个新职业。这个概念我有点混淆，因为我觉得呼吸治疗师这个职业在呼吸专业中已经深入人心了，为什么现在要专门提出把它认为一个新职业？对于呼吸治疗师而言，具有什么意义？对于他们的职业发展有多大的帮助？
梁宗安：呼吸治疗师的发展在全世界往往都是类似的。比如美国从1930年代开始有呼吸治疗师的职位，直到1990年代，美国国会才正式发文认可呼吸治疗师作为一个法定职业，美国经历了大概60年。我们国内也一样，如果从浙江大学邵逸夫医院开始有呼吸治疗科，甚至有呼吸治疗师的叫法，到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开始招收呼吸治疗专业的学生，从那个时候开始到今年差不多有23年的时间。我们国家管理职业名称的是人社部，所以人社部在正式认可呼吸治疗师是一个新职业，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具有呼吸治疗师的名称所经历的时间比美国要早很多。
刘丹：所以这也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是否意味呼吸治疗师未来在职业发展上，有自己的体系，可以进行职称的升职，甚至在高校院校里面成立独立的专业？
梁宗安：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但是我刚才提到，因为我国的管理体制和欧美稍微有些不同，我国管理卫生专业技术人员职称体系的是国家卫健委，所以职称体系往往还要国家卫健委再进一步推动这个事情。另外，与国家卫健委相应的就是医院里面要有呼吸治疗师这个职业，就要有相应的诊疗科目，而诊疗科目又是国家卫健委从法定的角度来管理，因此，还要进一步推动国家卫健委能够设立呼吸治疗的诊疗科目，呼吸治疗师的发展才会更加顺利。还有，管理招生的问题、本科专业目录的问题，由教育部负责。所以，我们要对这几方面做相关的工作。
刘丹：至今，您建立呼吸治疗专业整整有20年。这20年间，我也看到不同的呼吸治疗专业毕业的人的工作走向不同。起初，可能很多呼吸治疗专业的人，最后还是选择去做医生。随着我们现在对呼吸治疗专业的认识，越来越多人员的专业队伍逐渐完整地成立了。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是只有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有呼吸治疗的本科专业，您觉得是什么在限制呼吸治疗本科的开展？我知道有很多研究生，比如中山大学中山医学院、北京大学医学部等，他们都有呼吸治疗研究生的博士点和硕士点，可是本科到现在为止仍然还是没有开展。
梁宗安：在今年，中国医科大学和浙江大学都准备申请加入到申办呼吸治疗专业的工作中，广州有一个学院已经开始在开展呼吸治疗专业，还有郑州职业技术学院，他们一直在开展呼吸治疗的高职、高专的专业。虽然目前普通高校的本科教育只有四川大学一所在进行，但是其他的学校开办呼吸治疗专业，实际上为呼吸治疗的发展提供了新鲜血液。呼吸治疗的市场是非常看好的，整个卫生健康系统是需要这部分专业人才的，我十分看好呼吸治疗的前景。
但是也可能像刚才刘主任提到的，有些人做了呼吸治疗师，好像自己的人生规划不太理想，极其个别的又想去做医生。我带的第一届毕业生中有一个学生本来分配在大连医科大学，他自己觉得在大连医科大学做RT不满意，他就回到老家，在云南的西双版纳市做医生，现在还当了重症医学科的副主任。所以，人生规划各不一样，但是未来呼吸治疗师的职业要逐渐稳定，我们的发展才能够更健康、更顺利。我还是主张呼吸治疗师在这个领域是大有可为的，希望能够保持专业的稳定，促进学科更健康的发展。
刘丹：到目前为止，呼吸治疗专业毕业的人比较少，整个专业队伍的人员数量也比较少，大部分来源于护理或者医生来进行兼职性的工作。如果不是从本科毕业的人，您觉得是护理方面的老师来从事呼吸治疗师的工作的特长性更好，还是医生来做这方面工作会更好？
梁宗安：这个问题非常好。刚才我没有提到这方面的内容，呼吸治疗师实际上是从专科护士分化出来的一项工作，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不言而喻，特别是有条件的专科护士来做相应的工作更好。我们调查了解现在全国成为呼吸治疗师的人大概有1000多人，不到2000人，这1000多人大部分是医生或者护士，经过短期培训从事呼吸治疗师的工作。一部分人可能集中在比如四川、浙江、湖南、福建、上海、北京、广东等地。我们希望有志于参加或者从事呼吸治疗工作的人，尤其原先是ICU的专科护士的工作岗位，参加呼吸治疗的单修，集中培训半年，就可以有专门的呼吸治疗的证书。通过这个证书，以后通过一些统一的与职业相关的考试，通过专门的卫生专业技术协会发布资格证书，这样职业定位方面比较完整，这项工作也就推动地更好。
刘丹：在浙江大学邵逸夫医院有呼吸治疗科，但是在华西医院，不但没有成立呼吸治疗科，基本上呼吸治疗师都是在重症监护室或者是在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下面成立小组，在其他医院可能只有一两个人来完成呼吸治疗师的工作。您认为现在成立呼吸治疗科的难点在什么地方？
梁宗安：难点有几方面。第一，呼吸治疗师人员不够，比如让你去做呼吸治疗师，如果你没有接受相关培训，进行这项工作还是存在些许的困难，所以要扩大招生规模，短期或者长期的培训系统，壮大呼吸治疗师的队伍，这是很重要的一点。第二，重症医学科或者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相关的管理者或者管理人员，科主任或者院长要更加对呼吸治疗有所了解。只有对呼吸治疗了解以后，通过呼吸治疗是专业的工作，才能把这项工作做好。因为我有一个学生分到一家医院，科主任对呼吸治疗师很了解，这个学生进行呼吸治疗的工作非常专业、非常到位，同时对医疗救治也非常有利，这一点也很重要。
虽然现在华西医院的呼吸治疗师的人事关系在重症医学科，但是我们专门有一个呼吸支持治疗中心，呼吸支持治疗中心是由呼吸治疗师单独管理的一支队伍，而且中心的主任在医院有专门的编号，有相对单独的职能，比如我们全院与重症呼吸治疗相关的设备都在呼吸支持治疗中心里面，而不在重症医学科下面。所以从这个角度，他的职能是相对独立的。我们的呼吸治疗管理相比之下是这样特殊的体系。未来肯定会单独成立呼吸治疗科或者呼吸治疗中心，呼吸治疗会单独在这个系统下工作，为全院提供呼吸支持和呼吸治疗相关的工作。另外，相应的呼吸支持治疗的设备也会在呼吸治疗科或者在中心的管理下，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对于没有呼吸治疗师的医院而言，希望这些医院能够引进哪怕一两个呼吸治疗师，最好能够有五个呼吸治疗师，甚至可以是ICU专科护士转成呼吸治疗师，在培训以后上岗做相应的工作。
刘丹：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从事呼吸治疗专业。接着您的话题，您刚才提到护士可以通过转专业的方向来继续从事呼吸治疗的工作，专科护士要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和培训方式，才能够真正转成呼吸治疗师？
梁宗安：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在初始阶段就可以转，如果有呼吸治疗师在医院工作，而呼吸治疗师人手不够，需要4~5个人才能值班的时候，可以直接由专科护士转成呼吸治疗师，在呼吸治疗师的培训下，短时间内就可以上岗。另一方面，我们现在有一个项目，在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下，有呼吸治疗的单修班，特别希望专科护士，不论是呼吸科或者ICU护士，甚至其他科室的专科护士，接受为期半年的呼吸治疗的单修培训，就可以拿到一个单修的证书，有了单修证书，就可以从事呼吸治疗师的工作。所以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队伍，参加呼吸治疗单修项目。
刘丹：但是这会和现在培养的四年制呼吸治疗专业的背景存在很大差别。在未来，如何进行同质化的培养，这会不会面临着一个新的挑战？
梁宗安：很多职业刚起步的时候，异质性比较明显，但是到了后期一定会逐渐同质化。我国的医生比呼吸治疗师异质性的程度更高，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一步步来，慢慢走。呼吸治疗专业的本科，特别是华西呼吸治疗的本科，一定会引领这个行业做得更好。反过来，通过其他专业转到呼吸治疗师，不是绝对地没有引领这项工作的人，我们希望更多人加入到这个行业，因为每个位置都会有专业的独到性，每个地区的呼吸治疗也会有发展的特点，最后同质性会越来越强。
刘丹：感谢梁主任对于呼吸治疗专业的发展的详细解答，希望有更多的团队能够加入到呼吸治疗的大队伍。我想请教您，在新冠肺炎中，比如气管插管、纤支镜操作，甚至雾化治疗等操作，到底对于新冠肺炎的暴露有多大？要在什么样的防护条件下，才能够既保证患者治疗的有效性，同时也保护医护的安全性？之前的SARS，存在部分医护人员感染，但在这次新冠疫情中，医护人员全部零感染，我们这次的成功之所在又是在什么地方？
梁宗安：SARS期间，大陆还没有多少呼吸治疗师，包括我的四年制本科的学生还没有毕业。但是在SARS期间，台湾地区的呼吸治疗师的感染率远远高于医生、护士。这样来看，呼吸治疗师的工作确实距离传染病非常近。为什么SARS期间呼吸治疗师会有这么高的感染率？因为呼吸治疗师进行很多呼吸治疗的操作，而这些操作可能会产生气溶胶，气溶胶比较容易感染。这次因为新冠肺炎的原因，加上最早认为与SARS有相似之处，所以大家高度重视关于在ICU工作，甚至接触新冠肺炎操作的相关的防护。我国的防护在全世界来说是最完善的，而且级别应该是最高的，甚至高于WHO提供的一些建议。WHO的建议往往更多的是P2的一般防护或者P2+的防护，我们经常使用P3的防护。所以，我国的医务工作者，特别是支援湖北的42600多名医务人员零感染，这一点是非常了不起的。实际上使用P2+防护，相比之下感染的人员也很少。所以，使用P2+防护还是P3防护，目前存在争议，但是无论如何至少是P2+防护。欧美的医务人员也有感染的，早期他们的防护相对来说比较偏低的时候，或者P2+防护无法做到的时候，确实有些感染。因为能够产生气溶胶，所以还是希望有新冠肺炎操作的这些人，都能够在负压病房，这样就有非常好的条件能够不被感染。
刘丹：还有一个问题，现在的呼吸治疗师的付出和回报不够匹配，人手少，工作强度很大，但是整个的职称体系、收入体系好像还没有达到医生这样的位置和尊重的地位。请问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梁宗安：这个问题在现实中肯定存在，原因就是呼吸治疗师和医生是不同的岗位，与医生相比存在差异，呼吸治疗师所做的工作往往不是完全对病人负责的这么一个工作。其实在医院工作的话，只要是参加与大众健康相关的工作，医生都还是一个主导地位，这是无论如何在医院、医疗机构等方面都是如此。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比如我的很多学生已经考取了医生执照，考虑是否当医生，我支持他们，因为这是他们的人生规划。但是做医生的话，有可能只能到一家小医院去做医生，反而做呼吸治疗师能够在一所大医院。在一所大医院做呼吸治疗师和在一家小医院做医生的待遇，我也不知道高低，目前现实就是这样，呼吸治疗师和医生完全拉平可能还是对直接定位的角度不同。比如护士也并没有一定要和医生完全一样的收入待遇，医生也有不同级别的医生，他们的收入待遇也有差异。我刚才提到，医生的同质性其实比呼吸治疗师更低，所以从这个角度我觉得我们要更多的关注你是否喜欢这个工作，觉得有为专业发展做贡献或者做出努力的规划。我个人认为，从现有我国对健康的重视程度，另外，对医学专业或者医学学科的发展，甚至提高到国策的高度，我觉得做呼吸治疗有助于促进临床医学整体的发展，这是非常重要的，呼吸治疗在未来一定能够得到健康的发展。
刘丹：我也赞同您的回答。其实在华西医院的呼吸治疗师的地位很高，收入也很不错。最后一个问题，各个培训基地之间有没有差异？如果想去各个基地进行呼吸治疗的继续教育，要如何选择？
梁宗安：要看如何比较，这就像你选择到哪个医院去读研究生，到哪个医院去进修，到哪个医院去做哪方面工作。所以我觉得要比较一下，你会找到你想去的医院。国内目前有20多家医院都是呼吸治疗单修的基地，从就近的角度、选择医院的学科的角度以及其他的便利方面来考虑选择哪家医院参加呼吸治疗的单修。
专家介绍
梁宗安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四川省流感专家组组长，四川省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常务副组长。学术任职：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常委、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专科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委员、呼吸治疗学组组长，四川省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前任会长，四川省医学会呼吸专委会副主任委员、重症医学专委会常委，《中国呼吸与危重监护杂志》杂志常务编委。
刘丹
博士，副教授，四川大学华西医学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现任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内镜医师青委会青委，中国康复医学会呼吸康复专业委员会青年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四川省医学会呼吸专业委员会委员。长期从事「肺癌早期诊断和基础研究」及呼吸介入研究方向，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科技部-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及四川省科技厅等多项科研项目，荣获四川省科技进步奖一等奖（RO3），目前共发表论文40余篇。2020年COVID-19疫情期间，援助成都市公共卫生临床医疗中心担任医疗队队长、后担任四川省第三批援鄂医疗队队长出征武汉，负责重症及危重症新冠肺炎患者救治工作，荣获「全国卫生健康系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