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感病毒型别/亚型以及感染风险

流感病毒分为甲、乙、丙、丁4型。因为丁型没有感染过人，只感染过动物，所以在监测中并不包含；丙型流感病毒主要为散发病例，因此我们的常规监测中也不包括。我们常规监测的是甲型和乙型流感病毒，甲型分为众多亚型（HA 1-18、NA 1-11），乙型分为Victoria系和Yamagata系。

甲型和乙型流感病毒分为8个节段，丙型和丁型分为7个节段，这种分节段特性导致它具有基因重配特点。基因重配在自然过程中非常频繁，两个基因组构成不同的病毒，同时感染一个细胞，就可能发生重配。此外，流感病毒作为单负链RNA病毒容易在复制过程中出错，纠错功能不够完善，可能导致基因点突变。

由于流感病毒容易发生变异的特点，所以导致的感染风险类型也不同，刚才提到的点突变是季节性流感每年“如期而至”的发生机制。目前人群中流行的季节性流感包括甲型H1N1、H3N2亚型以及乙型的Victoria系，之前还有Yamagata系，但近三年没有再流行。因此，“季节性流感的监测流行情况”是我要同大家汇报的主要内容。

如下图所示，中间的圈中是人感染动物源性流感的散发个案，圈几乎已经“画满了”，包含多种HA和NA亚型，圈中的病毒都是从禽到人散发的个案，目前还不具备持续人传人和大流行的能力，但如果发生一些导致传播力改变的突变，就有可能造成更多人群感染（这是我们监测的内容，后文也会简述人感染动物源性流感的相关病例情况），流感最大的风险是全球流感大流行，最近一次是2009年甲型H1N1流感大流行。

二、流感防控、监测手段

关于流感防控，我们有针对流感病毒的疫苗、抗病毒药物，这比对其他病毒的防控手段更多。

应对流感容易发生变异的特点，世界卫生组织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启动建立全球流感监测与应对系统（GISRS），目前已有超过150个国家的流感中心成为系统的成员，其核心是世界卫生组织的流感参比和研究合作中心。中国国家流感中心于1957年成立，2000年后逐渐开始系统建立中国流感监测网络。2009年，甲型H1N1流感大流行期间，流感监测网络得到进一步扩大。

我国流感相关监测系统可以归纳为几个方面，一方面是“全面监测”，季节性流感、高致病性禽流感、H7N9禽流感，需要按照传染病法要求需要在国家法定报告传染病监测系统报告。另外，ILI/ARI符合流感样病例、急性呼吸道感染的暴发疫情，无论是事件报告还是病原学检测， 机构都需要上报。

实际上，我们日常监测数据的重要来源是“哨点监测”，包括门急诊流感样病例的哨点监测（554医院+新增哨点医院554家，410家网络实验室；监测流感活动强度、病原学变化，推荐疫苗株）以及住院SARI哨点监测（进行流感疾病负担监测和研究）。为应对大流行流感、人感染动物源性流感，我们采用禽流感相关环境监测、职业暴露人群血清学检测系统进行风险评估。

在流感哨点监测中，中国流感监测网络覆盖了411家网络实验室（目前410）、556家哨点医院（目前554），自2009年起持续开展工作，特别是在新冠疫情期间发挥了关键作用。今年初，这个网络按照国家疾控局的要求进一步扩大，目前能够监测数据的国家级哨点已经达到1200多家。

三、近期国内外流感流行情况

基于刚才提到的流感监测网络，我们可以实时获知流感流行情况。可以看到我国南北方省份流感样病例百分比近期呈上升趋势，但最后两周已经出现上升趋缓（图中红线）。

前段时间，全国多个省份报告呼吸道感染病例增多。通过流感样病例监测数据可以看出，前期南北方省份呈现快速上升趋势。流感样病例是症状监测，不仅流感，其他具有类似症状的呼吸道传染病也可以被监测纳入。

图：2020—2024年度我国南北方省份ILI%（ILI：流感样病例，体温≥38℃，伴咽痛或咳嗽）

从紫色线可以看出，去年南北方省份的ILI%在12月较高，南方达到了13.1%，这是由新冠疫情造成的高峰，图表最右侧的高峰是今年年初甲型H1N1流感造成的。红色线为今年。近期除了流感，还有其他呼吸道传染病同期流行。

下图为“南方省份ILI标本季节性流感病毒检测结果”，即流感阳性样本情况。因为南方和北方的流行特点不同，在大多数监测年度，南方省份会在夏季出现流感夏季峰，而北方通常没有，因此我们通常将南方和北方省份分别进行分析。

上图为南方省份监测数据。图中可见近期以粉色柱为主，为H3N2亚型，呈现快速上升的趋势，而且在今年9月左右就已经开始出现上升，其次，和粉色柱一同出现的还有黄色柱，为乙型Victoria系。根据最近最新数据显示，上升趋势已经有所平缓。具体到各省份的数据来看，个别省份已经开始出现下降。

再看此前的情况，深红色柱为今年年初、3月中下旬达到高峰的甲型H1N1流感疫情，根据颜色，我们看到它近三年没有流行，今年年初造成较大流行，峰值超过了前10年最高水平，呼吸界的临床医生朋友们肯定也有所感受，今年年初的流感高峰造成了一定的就诊压力。

再前面，还有一个黄色、一个粉色柱所示的高峰，黄色峰是在2021年由乙型Victoria系造成，这是新冠疫情发生后第一次出现季节性的高峰，不算太高。我们还能看到，通常夏季峰比冬季峰低一些。

再之前，图中还有一部分蓝色柱所示的高峰，由乙型Yamagata系造成，在2017年冬季，即《流感下的北京中年》那年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明显的Yamagata流行，2020年3月以来，全球也已经没有该病毒检出了。

下图为“北方省份ILI标本季节性流感病毒检测结果”，北方省份与南方省份相比没有明显的夏季高峰，南北方省份冬季峰流行的主要亚型通常比较一致。

下图为“南、北方省份流感样病例聚集性疫情时间分布”，通过来源分析发现，99%以上来自学校和幼托机构。最近冬季峰比今年年初时甲型H1N1流感峰时的聚集性疫情明显减少，比3月份也少一些。

近期北方省份以H3N2亚型为主，乙型Victoria系也有一定的检出，近一周同样看到了上升趋缓的态势。同样，北方省份今年3月中下旬也出现了流感的高发情况，由甲型H1N1亚型造成，其他既往年度的流行情况与南方省份相同，不再赘述。

季节性流感病毒的流行中，持续发生不同型别和亚型的交替。无论是从流行强度，还是流行型别、亚型都频繁发生着转变。

2022年3月时，地图上南北方省份的颜色还是黄色，即乙型Victoria系为主，而6月，南方省份的夏季高峰时，已经转变为以甲型H3N2亚型为主，7月份疫情逐渐降低，到了今年3月（第一排最右）以深红色所示的H1N1亚型为主，且强度较大。8月至今都以H3N2亚型为主，而且颜色逐渐加深，流行的强度逐渐增强。

在甲型H3N2主要流行期间，乙型Victoria系在不同省份的占比有所变化，不同省份的比例不同，南方几个省份的Victoria系占比超过了H3N2亚型。

下表为最近一周流感哨点监测ILI标本季节性流感病毒检测情况，刚才提到以甲型H3N2为主，乙型Victoria系其次，具体比例为乙型占百分之13.9%，甲型占86.1%。

我们看看全球季节性流感病毒型别/亚型的地区分布情况。例如，中国的南北方省份已经进入流感高发季节，到12月初最新一周有些上升趋缓，已经快到峰值水平了，之后往往开始持续下降，因此大家坚持几周，流感流行季基本上应该逐渐缓解。

全球而言，从9月到12月，不同国家的优势型别和亚型比例也在发生变化，这也是为什么流感疫苗包含了多个组分的原因。从全球流感活动情况来看，南半球的冬季峰已经过去。北半球最近一周有快速升高和下降的情况，主要是一些东南亚国家的流感活动有一定波动，有几个国家在上升，也有几个国家在下降。

图：全球流感活动情况（上方为北半球、下方为南半球）

接下来分别介绍全球一些主要国家的流感情况。

美国：

美国去年的流感峰（橙色线）比往年早一个月左右达到峰值，与我们今年冬季有些类似。今年美国的ILI%呈上升趋势（红色线），虽然比去年晚，但是比往年早，介于中间情况。

新冠流行对流感以及其他呼吸道感染也有影响，流感季节会来、流感高峰会到，新冠对流感流行季节的早晚和峰值高低会造成一定影响，虽然它目前已经呈季节性回归，但也可能会提前或者拖后，这与人群的免疫水平、环境、气候、病毒特征等多个方面都有一定关系。

美国的病原学监测显示以甲型H1N1为主，与全球其他国家不太相同。

第48周，通过ILINet报告的患者就诊中有4.0%为流感样病例患者。高于阈值2.9%；报告死于流感的死亡人数占全部死亡人数的0.2%，与第47周相比保持稳定（≤0.1个百分点的变化）。但呈上升趋势。PIC占全部死亡数的8.8%，(基线6.2%~阈值6.5%），其中流感死亡56人、新冠727人。

临床实验室共检测样本93944份，检出6415份（6.8%）流感病毒阳性：其中A型5152份（80.3%），B型1263份（19.7%）。美国公共卫生实验室共检测样本2828份，检出547份流感阳性样本，其中437份（79.9%）为A型、110份（20.1%）为B型。在A型样本中，218份（74.1%）为A(H1N1)pdm09流感，76份（25.9%）为A(H3N2)流感，143份为A型（分型未显示）；在B型样本中，74份（100.0%）为B(Victoria)系流感，26份为B型（分系未显示）。

日本：

10月份左右，日本新闻媒体曾经报道过，东京地区发出了流感预警。通过监测数据可以看到，今年日本的流感流行季明显早于往年，图中实线是今年情况，虚线是往年，显示今年比往年更早进入流行季。最新监测数据显示，今年的流行季已经过去。

第48周，日本全国的流感定点报告数（即平均每家医疗机构收治的流感患者数）为26.72，比上一周的28.30有所增加。近5周（2023年44周-2023年48周）日本流感病毒检测情况，146例（57%）为A(H3)亚型、102例（40%）为A(H1)pdm09，8例（3%）为B型。

韩国：

目前处于上升趋势，第48周，韩国总体流感样病例占比为48.6‰，高于上周的45.8‰。42.2%的样本为流感阳性，A(H1N1)pdm09流感占29.6%、A(H3N2)亚型占16.2%、B型占6.0%。

中国香港：

中国香港与其他很多地区不同，在新冠疫情期间三年都没有流感活动。大部分国家、地区自2021年开始已经有季节性流感活动，然而香港没有监测到。直到2023年4月出现了流感高峰，随后下降。前段时间，9、10月份又出现了高峰，现在已经回归到流行间期的水平。香港流感活动在今年才重新呈现季节性流行。

图：从左至右分别为香港定点普通科诊所流感样病例监测周分布、香港定点私家医生流感样病例监测周分布、香港流感病原监测周分布

最新监测数据显示，本地季节性流感的整体活跃程度与上周相近。在第48周收集到的7250个呼吸道样本，检出328份（4.52%）流感阳性样本，其中24份（7%）为A(H1N1)pdm09、241份（75%）为A(H3N2)和56份（17%）为B型流感。流感病毒阳性率为4.52%，低于9.21%的基线水平，高于前一周的3.92%。

中国台湾：

目前处于流行期，社区中流感病毒以A(H3N2)为主；流感样病例就诊人次呈下降趋势，降幅趋缓，须持续观察。本流感季（自2023年10月1日起）累计182例流感并发重症病例，其中29例死亡。

图：（左）台湾省流感阳性数趋势图；（右）台湾省门诊及急诊流感样病例百分比

门急诊流感样病例就诊人次呈下降趋势，降幅趋缓，且门急诊流感样病例占比略升，须持续观察；实验室传染病自动通报系统报告流感病毒阳性检测数近期呈持平状态，近4周检出流感病毒A型占87%，B型占比略升。

四、B型Yamagata系流感病毒已近4年未流行

刚才我反复提到，新冠疫情出现后，乙型Victoria系、甲型的H1N1、H3N2亚型形成了交替的、不同比例的流行态势，乙型Yamagata系并未再流行，已经近4年全球都未检出，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数据认为，2020年3月份后全球没有乙型Yamagata系检出。

从上百年流感交替流行的情况来看，新亚型代替旧亚型并非罕见现象。例如H2N2亚型在1957年曾经造成过流感大流行，在大流行后转变为季节性流感，但在1968年，H3N2亚型大流行出现之后，H2N2亚型就消失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再检出过，它彻底消失了。在2009年，甲型H1N1大流行的时候，原来老的季节性的H1N1也消失了，实现了一次交替。

新冠疫情出现后，流感乙型Yamagata系的消失是专业人员也没有想到的，因此我们仍然需要持续加强监测。

乙型Yamagata系的不再检出对流感疫苗的组分有一定影响，下图是今年冬季季节性流感疫苗的组分。与去年冬季相比，今年冬季甲型H1N1亚型发生了更新，这也是流感疫苗需要每年接种的原因，流感病毒确实比较容易发生变异。

世界卫生组织（WHO）于2023年9月25-29日召开了2024年南半球流感疫苗组分会议中提到，2020年3月份以来全球流感监测与应对系统（GISRS）实验室未确证检测到自然存在的B/Yamagata系病毒，表明B/Yamagata系病毒已不再在人群中流行，因此不太可能导致未来的流行，但GISRS实验室将继续监测B/Yamagata系病毒。

因此，WHO流感疫苗组分咨询委员会比较一致认为，不再需要将B/Yamagata系病毒作为流感疫苗的组分，应努力尽快将其排除在外。然而由于全球各国家的疫苗监管、审批等各种原因，流感疫苗存在过渡期，不会立即全部调整。

五、抗流感病毒药物敏感性监测情况

我们国家的流感中心以及全球许多国家的实验室也在长期开展抗流感病毒药物敏感性监测。目前主要抗流行病毒药物（如神经氨酸酶抑制剂及聚合酶抑制剂），我们监测到的毒株对它们敏感，这些药物在全球序列中很少检测到耐药突变株。

六、人感染禽流感病例

汇报了季节性的监测情况，我想在这里“插播”一下人感染禽流感的监测。

大家都是临床一线专家，提高对大流行流感毒株的警惕性对早诊断、早治疗有非常关键的作用。季节性流感和大流行流感没有明显的分界，大流行流感毒株都是季节性流感与动物流感（包括禽流感和猪流感）病毒重配而来。我国这两年发现了多种新型重配病毒感染人的病例，这些病毒尚不具备导致大流行的能力。

2022年以来，我国仍然有多个人感染禽流感病例检出，其他国家也有检出，如H3N8亚型2022年首次在我国发现，第一例是河南省发现的，随后在湖南和广东也有发现，目前共发现三例；

高致病性H5N1亚型大家不陌生，10多年前它是全球最受关注的禽流感病毒亚型，导致数百名感染病例，2021年之前，该亚型已经很少造成感染病例，近期由于欧洲和美洲动物间的H5N1疫情暴发，它又开始出现导致人感染，我国去年和今年已经各造成一例病例，其他国家也有H5N1亚型的报告。

现在高致病性H5N6亚型是病例数最多的H5亚型，今年仍然有检出，因为禽间的H5N6亚型多于H5N1，所以人感染的H5N6病例也多于H5N1亚型。

我们每年也都检出过H9N2亚型，它以造成轻症为主，不像H5亚型，感染人之后的病死率高达55%左右。

此外H10N3亚型，2021年首次在我国发现，目前江苏省发现了一例，随后浙江省发现了一例。

所有人感染禽流感病例对抗流感病毒的药物也敏感，但H5亚型多年来病死率没有下降，依然在55%左右，原因在于早期发现和用药较难，因此，大家能够及早发现、治疗的话对改善预后有很大帮助。

既然每年持续检出人感染动物源性流感，为了防范风险，2021年，国家卫健委发布了《人感染动物源性流感预防控制技术指南》，可以在网站直接下载。它对人感染动物源性流感进行了特别详细的汇总，不仅包含病例信息，还有背景相关内容的介绍。

1、在常规的病例发现和报告途径外，明确高等院校、科研院所、独立医学实验室、检验检疫等机构在开展人类相关标本检测时，应按照规定的流程进行信息报告、样本报送等工作。

2、明确各省首例人感染某型动物源性流感病毒病例，在省级做出疑似诊断后，需待中国疾控中心实验室复核后，再做出确诊诊断；对于既往未在我国发现过的人感染动物源性流感首例病例，需由国家卫生健康委组织专家组进行诊断确认。

3、首次明确可疑暴露者概念，指暴露于动物源性流感病毒检测阳性的动物、环境，且暴露时未采取有效防护的养殖、屠宰、贩卖、运输、加工等人员。同时要求可疑暴露者在脱离阳性动物、环境暴露后，应进行自我医学观察10天，并针对不同观察结果的处置进行了规范。

4、明确了针对病例开展标本采集和实验室检测的策略，以及相关工作开展的时间节点和生物安全要求。

5、进一步规范了个人感染防护和消毒的要求，同时制定了《人感染动物源性流感医院感染预防与控制技术指引》，作为《指南》附件一并印发。

最后，国家流感中心流感监测周报网址为：https://ivdc.chinacdc.cn/cnic/。我们每周四前后都会公布全国、全球的流感监测数据，欢迎大家每周了解、关注。

专家介绍

王大燕

博士、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 国家流感中心 主任；主要从事流感/人感染禽流感的监测及流感病毒变异研究等相关工作；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万人计划”中青年科技创新领军人才；近年来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1次、省部级一等奖4次；2020年入选国家健康科普专家库第一批成员。

* 本次系列直播由中日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助理王一民医生主持。

本文由《呼吸界》编辑 Jerry 整理，感谢王大燕教授的审阅修改！

感谢罗氏制药对本季直播的大力支持

本文完

责编：Jerry